2.
当莫德特听到第一声惨叫的时候，他正陪着芙娜坐在麦堆里，和她一起端详那即使在昏暗的煤油灯灯光之下也依然瑰丽的魔法水晶。
过于巨大的毛绒玩具并不适合随身携带，随意被莫德特锁在了哈尔根大屋里，但以芙娜的性子，睡前不玩点什么总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莫德特就为她带上了这个魔力水晶。
但现在，很明显不是继续观赏下去的好时机了。
惨叫声是从谷仓外传来的，似乎离这里距离并不远。
不好，这个谷仓现在除去莫德特外只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子，就连女性们都已经转移到距离前线比较近的地方设立临时救助站了。
菲尔德叔他们设立的防线距离谷仓可是有一定距离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放心的让自己一个人看管整个谷仓。
谷仓里开始回荡起民众哗然的声音，有一些胆大的老一辈甚至站起身来，想要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不行。
自己必须得站出来了。
“芙娜，拿好了，别掉了哦，哥哥出去看一看。”
莫德特将魔力水晶递给芙娜，并恳求着希望一旁的奶奶帮忙照料一下，那位和蔼的老奶奶欣然应允——莫德特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
“各位！各位！还请稍安勿躁！要知道，菲尔德叔和各位民兵队员们正在外面奋力战斗，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各位长辈以及孩子们请不要随便离开谷仓；我会代替各位出去查看的。”
莫德特的喊话正中各位年长老人的内心，几乎是立刻的，躁动的人群就安静了下来；小孩子们也被自己的爷爷奶奶拉住，只能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莫德特的下一步动作。
很好，都安抚住了。
莫德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看来自己还是有学到真材实料的。
深吸一口气，莫德特让自己不要害怕，那么多人都在外面战斗，自己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也不管自己究竟有没有接受这个自己给自己找的安慰是否管用，莫德特驱动着双脚，向着谷仓的出口跑去。
整个谷仓都被大量的麦秆与其它堆放在谷仓内部的杂物所封锁，只留下了一个隐蔽且狭小的出入口供人进出，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谷仓里的老弱的生还率，也令这里成为了一处易于防守的地带。
莫德特顺着这道生命线一般的缝隙侧身爬出谷仓，夜晚温暖的夜风渗入鼻腔与单薄的编制衬衣之中，让莫德特那因为谷仓之中稍显闷热的空气而有些沉甸甸的脑袋为之一振。
但紧接而来的味道就让莫德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是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血红色的火舌正舔舐着天空，就在莫德特抬头张望的那一刻，又一道可怖的焰浪直冲云霄，轻而易举的染红了天空。
喂......那，那是什么东西啊。
魔物？
不，不对吧。
能够造成那样大破坏的魔物？
在自己的的记忆之中，能够拥有如此伟力的魔物，应该只有魔王一人才对。
只消抬起手就能引起大爆炸，只消念诵简短的短句就能够切裂大地。
教会的福音课之中充斥着对魔物以及混沌的贬低，当然还少不了那些令人昏昏欲睡、千篇一律的，有关于教会在往日的战斗之中如何沐浴着女神的祝福高歌猛进，并最终达成「光荣和平」的伟岸事迹。
即使是在阐述历史的时候，对于这些魔物的描述也是混乱不清，再加之莫德特几乎从未认真聆听过这些对于主课帮助不大的课程，堂堂商学院的年轻学士，对于魔物的了解几乎是0。
莫德特不大清楚魔物究竟是一种怎样可怕的物种。
但，如果按照自己的思维来分析的话，如果失去了魔王，混沌魔物就不再具有威胁——这是司教的原话——那魔物就应该属于肉盾一般的消耗品，而魔王应该就是强大的施法者，一个人类无法匹敌的魔法师。
但眼前的场景已经开始颠覆莫德特的认知，他踉跄的站起来，眺望着那燃烧着的灰风镇。
这究竟是——？
“往后退！往后退！所有人都往后退！”
“维持住队形！别掉队了！——1队呢？！1队的人呢？！”
“队长！！最前面的巷子被烧穿了！！老鼠把4队的人冲散了！1队被隔离到「洞穴呢喃者」那边去了！”
“什么？！！”
扯着嗓子的大吼声回荡在被染红的夜空之中，莫德特清晰的听到了菲尔德那浑厚的声线，不由得感谢女神，感谢那刚直的汉子仍然在世。
仔细观察过去，距离谷仓稍近的地方尚未被火柱袭击，那些熟悉的声音正是从那些昏暗的巷口之中传来的——莫德特似乎都已经能够看到火把投射下来的黄色光芒了。
“可恶！那3队呢？！3队！该死的史兰！！你还在吗！”
“队长！3队在右边的防线！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杂乱且难以清晰分辨清楚的，交错的呼喊。
不仅仅是菲尔德作为队长在发号施令，其它的普通镇民和民兵们也在相互询问情况或者是询问着对方是否安好。
在一片混乱之中，信息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够来回传递，莫德特非常理解他们嘶声力竭的呼喊，也能够从他们的声音之中听出一种焦急的紧迫。
那是......北面吗？
既然菲尔德叔退到这里来了，那也就意味着北面失守了。
得出这个结论本身当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可这个结论是否是能够接受的呢？
——怎么可能啊啊啊啊啊啊！！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动作。
莫德特飞奔着向那人影幢幢的巷子之中钻去，也不顾那火舌正在不断接近；也不顾那目所不能及的阴影之中，很有可能就潜伏着一只鬼鬼祟祟的魔物。
万幸的是，在莫德特即将深入那不知道隐藏着多少魔物的深巷之中的时候，菲尔德已经先一步冲了出来。
这个坚强的民兵队长脸上残留着仍未散去的惊恐，他手中提着沾满血水的铁剑，再看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是经过了一场严峻的战斗。
他高举着火把，为后方的队伍指引着方向。
“跟上！跟上！我们2队防守谷仓！——喂！5队！你们把尼姆莱家旁边的那条路给我封住了！！”
“明白了！队长！”
即使是站在巷口，菲尔德也没有停下掌控局势的尝试，他的喉咙上下振动着，直到数个房子另一边的民兵传来回应。
至于面前那面露焦急的莫德特，已经完全被他无视了。
“菲尔德叔！叔！姐他在哪啊？！你快告诉我啊！”
“啊——莫尔你怎么跑出来了！快回谷仓里去，那些该死的魔物是一整支鼠人军队！不仅有洞穴呢喃者，还有鼠人刀斧手和鼠人侏儒！快回去拿上武器！我们必须死守谷仓！”
不知道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劳累——亦或者是恐惧——从菲尔德嘴里蹦出的话语无法拼接成完整的一句话。
鼠人军队？
洞穴呢喃者？
“叔！我在问你，艾绒呢？我的姐姐呢？！”
抓住落满灰烬的菲尔德的双肩，莫德特吼道。
“啊.....啊......”
菲尔德恍惚的摇了摇头。
“1队，是桑德鲁那个家伙领队的，他负责掩护在前线后方的女人们撤离，但他现在被洞穴呢喃者给缠住了；整个3队近20个人都被那个洞穴呢喃者给缠住了，根本退不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给出的情报也如同晴天霹雳。
“该死的！那群该死的混沌！他们这是对「光荣和平」的践踏！他们违背了在「光荣和平」之中对帝国的保证！那群该死的混沌！魔物！”
耿直的乡下汉子被仇恨与震惊冲昏了头脑，他语无伦次的吼着，活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的，只知道宣泄自己心中的苦闷；大量的镇民与民兵从他身边鱼贯而过，没有一人能够露出坚定或者破釜沉舟的表情。
莫德特也觉得双脚有些无力，摇晃了下，差点跌坐下去。
洞穴.......呢喃者？
什么是洞穴呢喃者？
“鼠人施法者——真是太可怕了，我究竟见证了些什么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莫德特挑起眼角，捕捉到了巴尼先生那有些内疚的表情。
他自那慌张的队伍的末尾脱离而出，站在了莫德特和菲尔德的身边。
“如果我早知道这些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返回灰风的，学士——但您的老师并没有告诉我这些细节。”
巴尼的话语让莫德特回想起来，自己在上午与他谈论的关于离开灰风的话题。
而自己的老师似乎是提前知道灰风会发生什么一样的，通过奇怪的方式——巴尼的转告——来警告莫德特不要返回灰风。
可自己现在知道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知道老师为何要这样子做，对目前的情况又有什么帮助呢？
自己应该在回来的当天就带着哈尔根家离开的。
该死啊！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莫尔的老师提前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莫德特的反应很小，但菲尔德却似乎对这个情报很感兴趣。
“我无法确定凡德尼兰大师究竟知道些什么，但我确信，他派我隐瞒身份到此，一定是有原因的。”
巴尼抚胸，向二人鞠躬。
“恕我重新进行自我介绍——”
“鄙人，弗伦德兰特王国商业联合成员国，列日自由都市第4训练大队教官，巴尼·肖，受凡德尼兰大师之托，全程伪装保护莫德特学士的归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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